【愛傳媒朱亞君專欄】農曆年前上班的最後一天，我來分享一個近日最感人的真實事件。
1月14日去金石堂信義店辦王意中心理師《好痛，但能跟誰說？》分享會，開場前來了一個20多歲的女孩，從她的肢體語言與眼神，很清楚可以感受她的「不一樣」。
她杵在門口不動，同事上前去招呼她幾次：有座位都可以坐喔。
沒有表情沒有回應，甚至沒有跟我們有任何的眼神交流。
開場前十分鐘，她突然往前台走去，又杵在那，當機一般，身體僵硬，眼珠機械式的120度由左而右環顧現場，一次又一次。
那時意中正在演講台邊準備。我忍不住走向前，再次跟女孩說，快開始了，空位都可以坐。
女孩沒搭理我，刻意且明顯的，眼光擴大以180度角掃過現場，以及我。那眼神讓我擔憂，呃，偶爾偶爾這樣的分享會，會有意圖不明的讀者前來，不是踢場，是失控的提出怪異不相關的問題，或者纏住作者不放……更何況當時她離意中的距離只有 2公尺。
我心裡起了警戒，這是辦活動的專業，我必須站在她身後，以防有任何事情發生，我能隨時介入處理。
機械式的眼掃持續，那七八分鐘時間，對我來說有半小時那麼長，心裡浮出了十多種「萬一」的應對。意中也默默觀察著她，終於走向她，明確的指出兩個位子，他說：你可以選擇坐這個位子，或是那個。
吃驚的是，像是被點了魔法棒，僵硬了20分鐘的女孩選了其中一個位子就座了。
意中蹲下身，緩緩的跟她說：今天是新書分享會，五分鐘後我會開講，講完之後妳可以提問，演講的過程中，妳可以翻書、做筆記，也可以拍照喔。
女孩點了點頭。我這才看到她臉部細微的變化。
演講開始後一切如常。回答完第一個讀者提問，女孩竟然舉手了。
她的聲音很小、囁嚅著，咬字也不清楚，只見意中立刻蹲下身半跪到她的跟前，與她同高，眼神裡流淌著溫柔的鼓勵，慢慢用問句引導她說話。
女孩用破碎的句子說著：今天是第一次參加新書活動，因為先天生理的侷限，小時候常受男生的霸凌，導致再不敢跟男生說話。一直到大學，老師發現她有亞斯特質，但是累積的傷害太沉重，現在工作的場域裡，男同事的長相很像曾經霸凌過她的人，每天看到那張臉就讓她非常恐懼；她也不敢坐捷運，因為只要鄰座是男生，她就會害怕，但大眾交通很難避免，於是走出去或移動於她，變成一件極其困難的事……而最最最痛苦的是（說到這，她的淚水幾度打亂了表達）：當我…想要…跟家人說…這些感受，我的爸媽…都不相信我……
女孩淚水決堤了。而坐在後方的我，眼淚也瞬間噴出來。我哭，一半是因為心疼她；另一半，想到剛剛我是如何的警戒防備著她，我心裡充滿慚愧。我跟著意中做過那麼多特殊生的書，紙、上、談、兵，何其容易，真的面臨了，我的同理心與寬容去哪裡了？我居然如此低級。我一心內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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此時，後方的讀者也紛紛傳來吸鼻子的聲音。
蹲跪在她前方的意中心理師，是那樣溫柔而堅定，他先要現場所有讀者為女孩鼓掌，他說：「你看你多棒，你今天是坐了捷運來的嗎？你為了參加人生第一場新書講座，你勇敢的到了這裡。然後，你看，你現在正在跟一個男生說話耶，雖然我是一個有點像女生的男生，但你克服了！慢慢的，你會發現，男生也有好多種，有不好的那種，但也有像我這樣溫柔的一種。世界不是二分的。」
末了，簽完名，女孩一反進來時的沉默，主動詢問工作人員，日後要怎麼獲得這種活動的訊息。真是不可思議。
和意中合作十多年，我第一次親眼看到專業臨床心理師，如何在短時間內以經驗下專業判斷，耐心溫柔的面對特殊兒，給她指引，打開她的心防，讓她從緘默到能夠說出內心壓了20年的傷，又如何給建議與鼓勵，我真的不知道怎麼說那個感動，看著女孩腳步輕盈許多離去的背影，我想我會一輩子銘記著這畫面。
這篇想獻給所有的父母親。
霸凌的影響有多深遠，這女孩都進入職場了，仍無法擺脫。
受傷很可怕，但最親的爸媽不理解你的傷，更痛。
好了。我要收書包準備下班。兔年之前不再說書了。
祝福大家新年快樂，也祈願我們擁有溫柔。
後來意中心理師有解釋，他觀察後大概知道這是亞斯，亞斯不能給他那麼多選擇（ex：有位子都可以坐喔），就是只有 A或 B 兩個座位的選項，他才不會卡住。然後他告訴他今天現場的所有流程，這都是為了讓亞斯安心。亞斯安心了信任你了，就會敞開心房。
作者為寶瓶文化社長兼總編輯
照片來源：作者提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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